CHAPTER 06 悲伤还要延续多久
“进去！”
水凝烟本已走到车门前，给那女孩一骂，窘得站在那里满脸通红，进也不是，退也不是。
经了里面的热闹繁华，出来给风一吹，两人都冷得打了个哆嗦，有些站不大稳。
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青年从驾驶座跳下来，急急奔到江菲跟前，惊讶地叫起来：“这娘们，还真醉到家了！幸亏没在我们市场部，不然得天天给她醒酒了！”
甚至连鼻子都开始酸涩。
江菲才回来就分手，总不会是江菲的原因吧？
水凝烟惊叫着，想躲也没处躲。想推又推不开，只能抱着头窝在一角，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江菲有些失望，脸上却不肯流露半点。她继续嘲弄着：“就算你甘心当个替代品，我也相信我也完全可以劝凝凝远远离开你，离开你这个随随便便就可以劈腿搭上女友好友的花|花|公|子！”
轻得几乎听不到，却让江菲雄纠纠气昂昂的气势瞬间倒塌，利索背在肩上的小牛皮包无声滑落，直直耷拉到手腕处，底部拖到了大理石的地面上。
水凝烟柔声劝着，试图从她手中把手机拿过来。
“凝凝，还没睡？”从容的口吻，很清晰，连些微的惊喜和些微的醉意都能听得出来。
这么个不负责的男人，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！
水凝烟还在猜着什么会在时候打电话给她时，已听到江菲连珠炮一样的国骂冲口而出，再不理对方在说着什么。
他将手搭在车把上，笑了一笑，问他的女朋友：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送她们回家么？”
“也许，不是很喜欢吧！”林茗没有抵赖，淡淡的笑好像也沾上了咖啡的苦涩，“但我相信，还不至讨厌。”
电话那头的“袁大头”足足有半分钟一个字说不出来。
越要好的朋友，越是还不起。
水凝烟正想着时，原智瑜伸手拿了两粒药丸和一只真空杯递给她，“给她吃这个。”
那天似乎下着雨，那以后的很多天，似乎都下着雨。
原智瑜不以为意，“这女人太任性，我只是教教她什么是同情心！”
“苏荷酒吧前……”
还知道她平时在家里的昵称？
“知道了！”水凝烟脆生生地回答，“我睡了一整天，已经好多了。现在不想睡，就先躺一躺吧！”
她对别人家的女儿倒是看得开。
水凝烟听说过他向来和江菲不和，也不知他是嘲讽自己居然帮“敌人”呢，还是在嘲讽这个厉害的“敌人”居然会喝醉。
再也按捺不住，她忙忙拨打江菲手机。
说着，她昂着头，挺直了脊梁，大步往外走去。高跟鞋顿挫有力地敲在地面，长长的宝蓝色雪纱裙随着步伐舞动着，骄傲得像一只开了屏的蓝孔雀。
“Shit！”
这时，原智瑜上前一把将她推入车中。
她随手抓起本来送给林茗的礼物，依然塞回了包里，若无其事地挂在肩上，笑盈盈地立起身，又丢下了一句：“如果不相信，我们走着瞧，到底是你这个替代品对凝凝的影响大，还是我这个相交了七年的姐妹关系铁！”
难道，自己不是在等江菲，而是在等林茗的出现？
再开口时，“袁大头”的声音已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弯，高分贝转到了低音区，怕吓着她般同样轻轻地问：“你是……凝凝么？”
她明明正哭着，说到后来就笑了起来，笑得弯下腰，直不起身来，然后又被哇地一场打断，变作了痛苦的呕吐声。
黑得干净而彻底。
江菲冷笑了：“那么，现在你是确定你无法在我身上找到和你的Fay相处时的感觉了？”
他不理会那女孩的话，将江菲抱起送了进去坐稳，才向水凝烟温和地笑了笑：“凝凝，上车吧！”
1912的消费水平，算是比较小资的了。
林茗并没有因此羞恼交加，甚至连半分惊讶也没有。他稳稳坐着，一小口，一小口，慢慢啜着苦咖啡。
其中的女子看着竖了一堆的酒瓶，眼神有些肉痛，“她喝了好多。”
“您好，是这位蓝裙子小姐的朋友么？她醉了，如方便的话，请过来送她回家。我们在1912的SOHO。”
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半夜三更抓起人来就骂么？
“哎，才退了烧，晚上又出去！”
“凝凝，我睡了，你也睡吧！才退了烧，别再折腾出什么来，知道没有？”
江菲？
“1912的哪里？我现在也正在1912。”
林茗没有回答，品着苦咖啡。
她是江菲，凶悍得可以把客户骂成狗熊还乖乖跟在后面摇尾巴的江菲，怎么会为一个劈腿的前男友心疼？
知道每天接送她这个冒牌女友，反而不懂得怎么照顾正牌女友么？
他下面的言行，正印证了水凝烟聪明的第六感。
江菲怔了一怔，忽然吼道：“扔吧扔吧，我也想跳玄武湖里淹死算了！行，林茗他说得有理，连劈腿都能劈得那么有理！你们都失去了生命中最爱的那个人，只想在有生之人寻得圆满！好吧，我成全，可你又何必在我眼前晃来晃去，炫耀你的幸福快乐？”
车上这么个烂醉的女人，原智瑜车开得已经很慢，前面的柏油马路同样宽阔平直，哪里会颠了？
那女孩跟着车子跑了两步，依稀听得到她拖着口腔的叫喊：“原智瑜，你这个花心大萝卜！花心大萝卜……”
水凝烟望一眼闹累了坐在地上抱住头的江菲，侧过头回答：“是，我是水凝烟。江菲遇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，对您无礼了，请别怪她。如果可以，能不能拜托您帮她请一天假？她……醉得厉害了。”
水凝烟无奈，只得发了个短信过去：“菲儿，你在哪里？和林茗在一起么？”
抱了一线希望，她跑回自己和江菲的房间细看，果然还是空无一人。
连房中的灯光和飞机的尾灯都看不到了。
传出的彩玲声清亮温柔，是相对江菲那种大咧爽气的性格，显得过于柔情甚至矫情的《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》。
她冲着水凝烟喊道：“紧得林茗告诉我，你才是他想要的另一半！他说他对不起你，希望能在下半生好好照顾你！是，他对不起你，却没有对不起我！我是铁石心肠，没心没肝，活该被他戏耍一场，最后也活该牺牲自己成全他和你伟大的爱情！”
这时江菲的手机响了。
可林茗的车是银白色的，就是在黑夜中，一样隔了老远就能让人看清，像他这个人一样，走到哪里，都散着不经意的柔和光彩。
说起来江菲爱玩爱闹，也会喝酒，可林茗沉静稳重，怎么会到那么闹的地方去，到这时候还不送她回家？
“我就在旁边的SeverClub。你在原地等着，我这就去取车，五分钟后到。”
水妈妈放下电视机的遥控器，打着呵欠说：“你急什么呢？江菲不是说出去约会了么？年轻人嘛，亲亲我我到十一二点有什么希奇？那么大人了，还怕丢了不成？”
“菲儿，我是凝凝啊！”
她不敢再叫江菲接电话，自己接听时，对面那个浑厚的男声同样怒气勃发，气震山河的吼声快要刺穿她的耳膜：“你这疯娘们吃错药了？老子好容易和朋友出来high一回还遇到你这扫把星！凶得跟个母夜叉一样，谁招你惹你了？”
无奈地正要叫辆的士过来时，江菲的手机居然又响了。
她打开真空杯，尝了一口。
他匆促挂了电话，像是很怕水凝烟追问下去。
江菲有了个地方坐着，便忍不住那酒意涌上来，疲倦地靠在水凝烟腿上，看来像是睡过去了。
忘了也好，清静。
第三次拨过去时，那清亮好听的声音已让水凝烟烦躁不安了。
片刻后，大约电话通了，江菲又开始叫骂：“袁大头，恭喜你这混蛋，天生长一张乌鸦嘴，这下高兴了，啊？天底下怎么就有你这种人？就该吃饭噎死，喝水呛死，出门给车撞死！”
水凝烟深信她的手机绝对不是响了一次两次了。
他一开口，水凝烟便晓得他的确没和江菲在一处。
回过头，林茗依旧低着头，无声地搅拌着他的苦咖啡。
SOHO？
可水凝烟还是不安，甚至抱了条毛毯到阳台，躺到白天晒太阳的躺椅上，要么往下张望张望，要么瞪着玻璃窗外一方黑黢黢的天。
其实只是六个字。
也许是城市里的各色霓虹灯闪烁得太过明亮，天上半颗星星也看不到，偶尔一两架飞机行过，才点缀了一些不属于大自然的人工“星星”，缓缓地滑向天际。
咖啡浓烈的苦涩，忽然之间就像是铺满了整个茶室，连茶香和简餐的菜香都无法掩盖，让江菲心里给拧了一下般疼痛，忙将头抬得更高，步伐跨得更大。
她忽然间慌了起来，扯起毛毯，将自己的脸整个盖住。
可为什么，她的心口又似乎在一揪一揪地疼痛起来？
可潜意识里，她总是感觉，江菲和林茗不太可能到这时候还在约会。
她很有魄力地将手机狠狠一摔，顿时在拼石路面的人行道上跌得七零八落，好像不用她的钱去维修或重买。
可江菲硬是颠覆了原来那接近完美的淑女风度，以一个泼妇的嚣张，把那个总是嘴角含笑的男人骂得狗血淋头！
江菲愈加肯定自己的想法，丢开手中那冰块已经化为冰水的杯子，问：“那么，凝凝呢？她也很喜欢你么？”
也许因为喝了点东西，也许死对头的嘲讽特别能刺|激人的神经中枢，江菲有些醒了，眼睛半睁不睁地望着前方驾车的原智瑜，含糊地咕哝：“你滚，滚……别想看我笑话！不就是给男人甩了么？谁没被甩过？我还甩过一火车皮的男人呢！”
前一天晚上出奇不易的亲吻，让林茗进一步肯定了自己原来模糊不清的感情，也对他和水凝烟的未来开始有了点信心。
“我们都已痛失生命中最珍爱的另一半，可不可以希望，能在有生之年寻得圆满？”
“你这疯婆娘！”
仿佛天意注定，接完这个电话，跟随江菲三年的手机寿终正寝了。
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她才把她拉到绿化带边坐下，好歹受凉的部位没那么容易让人着凉了。
既然是他们邀的，自然也是他们买单了。
水凝烟心口早就怦怦跳了起来，隐约猜到，又不愿面对的那一切，依稀在江菲渐渐嘶哑的嗓音中浮出水面。
她眯起眼，笑得满不在乎，“不讨厌你？要不要我告诉你，她不讨厌你的原因？她刚上大学时曾交过一个男朋友，叫盛枫，长得和你……非常相像。你和我交往是不是把我替代品我不知道，但水凝烟如果真和你交往，绝对是把你当作替代品了！一个初恋情人的替代品！她曾因为这个盛枫变心割过脉，水伯母也曾因为这事发过心脏病，这些年……她更因为对盛枫念念不忘恨着自己，逼自己交了一个又一个男友……”
虽然稍有点腻，但酒醉的人舌苔应该没那么敏感，江菲酒后正渴得厉害，喝着倒也不嫌弃，只是皱了眉申吟，“反胃……谁开车这么颠，晕车……”
而她满心里的确是希望他们能约会得久一些，再久一些，最好明天就发喜糖，后天就发喜蛋，她不在意帮大大咧咧又豪爽义气的江菲看孩子。
虽是夜间车辆少，可这种举动，的确是把车上三人的生命在开玩笑了。
水凝烟忍着泪，拿了纸巾盒去帮她擦拭时，又被江菲狠狠推开，差点摔到地上。
再次拨打，还是无人接听。
她一边起身换着T恤牛仔裤，一边按了个短信过去问：“她是一个人么？有没有男伴？”
水凝烟惶恐：“原先生，这……这样不行吧？这位小姐一定会生气的！”
对方当机立断地挂机，并不多说一句废话。
果然没有让她们等多久，一辆车疾驰而来，在她们跟前戛然停住。
眼见她这样精神抖擞活力四射地把林茗大骂一顿才挂机，水凝烟有好一会儿回不过神。
在“袁大头”再次开口前，她终于带了点畏怯，轻轻柔柔地道歉：“是原先生么？对不起，菲儿喝醉了，得罪了您，请原谅。”
他竟真的把这女孩半夜里弃在大街上，自顾开车便走。
水凝烟应了，正要坐到前面副驾位置上时，江菲已跳起来，又来扯她衣服，叫道：“滚，滚，我不想见到你！要去你去林茗家，让他养你疼你一生圆满得了！拜托别到我跟前来刺我的眼睛！”
“喂，谁？这谁哪？吵死人……”
或许，正是昨晚的意外扰乱了她的心智，才会让她怀着阴暗的心理，去怀疑他们显而易见的幸福？
挂断电话后的安静和电话那头的喧闹让水凝烟惊疑不定。
比老虎咬住自己脖子还要惊吓。
“林茗你他妈给我去死！少给我来这套猫哭耗子假慈悲的鬼把戏！这年头，我见过缺德的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德的。耍了水凝烟再来耍我，好玩么！我告诉你，姓林的，不看你人模狗样又有几个臭钱，谁有耐心对着你那张虚伪的笑脸谁就是畜生！我靠不死你全家，你他妈的就是想把喜欢你的女人一个个送坟墓里去陪你的Fay呢，做梦！你这样的混蛋就活该一个人孤零零的，死后下地狱都没人看你一眼！”
她不敢去想其中的理由，只是本能地打断自己的胡乱猜测，不去想昨晚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。
原智瑜疑惑地望了望水凝烟苍白清秀的面容，“这疯娘们说什么？把你当成谁了？”
“不用了，快带她走吧！看得出她心情很不好，多留心些，别再让她一个人出来喝酒了，女孩子家，很危险的。”
难道江菲没看来电显示，不知道是好友在打电话吗？
冷了的咖啡，品起来更是极苦，舌头给苦涩得像要拖转不动了。
“是么？”江菲定了定神，忽然一把揪住水凝烟领子，高声叫道：“你，你是谁？”
那女孩不干了，猛地一甩手将车门关上，高声冲他喊：“为什么就得送她们回家？刚我们同桌上还有好几个醉了的呢，你怎么不送他们？我瞧着你就是见一个爱一个，现在抱她，下面就想睡她！”
看看手机，已经十一点半了。
林茗并没有回过头看她，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。
原智瑜看看腕中个子高挑身材匀称的江菲，又看了看弱柳扶风般在风里咳嗽的水凝烟，立刻摇头，“不行，这娘们醉得厉害，我得送她们到家才成。”
天底下比江菲更精明的人，实在是不多了。
等江菲吃了药，原智瑜已忍不住讥讽：“精力旺盛得和条牛似的，你还晕车啊？以为捧着心招摇过市人家就会把你当西施了？装柔弱你装得像么？东施效颦！”
宝蓝色的雪纺长裙揉得有点凌乱，高挽的头发散落了很多在额前颊边，配上酒意醺醺绯红一片的脸，不知该说她妖艳还是该说她狼狈。
那边很快回答：“孤身一人，醉得连自己住址都说不出了。”
带上水妈妈卧室房门时，水妈妈还在内叫着：“打车好贵的，记得要发票，这钱明天得找江菲那丫头还……”
“没什么？”水凝烟忙轻松笑着，把母亲推回房中，“菲儿喝醉了，她朋友不知道地址，在问我呢，我去接下她，你睡吧！”
水凝烟很汗颜地摸手袋，问道：“她喝了多少酒？我来付钱。”
水凝烟慌忙侧着身一路挤过去时，果然在角落的卡座中发现了江菲。
水妈妈唠叨着，回了房间又探头出来叫了声：“快睡吧，在那里能看到个什么啊？黑天黑地的，就是江菲的车回来了，你也看不清啊！”
水凝烟眨巴着眼睛，不知该和这个江菲工作上的死对头说什么。
水凝烟有些气急败坏，对着那头高声指责：“你怎么不送她回来？”
水凝烟皱着细细的眉，摸了摸她的脸和额。
这时候，他不像那个毫无风度和江菲对骂的地痞无赖，也不像那个给水凝烟影响得忽然便柔软下来的温和青年，周身像是笼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气息。
这时候还在约会，的确不稀奇。南京城的夜生活十点钟才刚刚开始。
仿佛睡着了，又仿佛没睡着，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时，背上一层汗水，也不知刚才是不是做了梦，梦里又经历了些什么磨难，竟全忘了。
无人接听，只有彩铃没完没了地在诉说着深情。
这是她出差后才改的彩铃，以致水凝烟心中认定这歌一定是唱给林茗听的，T.R.Y甜美感性的嗓音一直在持续着那段令人怦然心动的高潮部分：“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，只是因为想你才寂寞。当泪落下的时候，所有风景都沉默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她回头确认，希望只是自己一时听错。
喧闹被留在酒吧中，子夜后的长街显得很是宁静。可就是这样的宁静中，江菲也有半天没想到去接电话。
林茗沉默，但终究抬头，平静地和江菲仿佛闪烁火焰的双眸对视，答道：“我并没有打算找替代品，但我的确想着，试着交往下去，也许，我能找回当初和Fay相处时的感觉。”
“可她到现在没有回来！”
那边有单身前来的客人注意到场中多了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子，很绅士地过来邀请她喝酒。
江菲愤恨地盯着他，“可我就不明白了。交往这么久，你都没对最终是否能接受我产生疑问，为什么分开了这大半个月，你立刻能断定我不是你喜欢的那一类？除非，你在这些日子里，发现了你生命里的真命天女吧？”
江菲没有接面纸，只在忽然之间痛哭失声：“凝凝，凝凝，果然是好姐妹！我让她帮我看着林茗，她果然看得紧！”
分手就分手吧，难道最后不该留个好印象，也许可以让对方在以后的恋爱生涯中对比出自己的好呢？
还？
他相信那种亲吻间的奇妙的心电感应，相信水凝烟对他不至于全无感情，才会选择在第一时间将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恋情一刀两断，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把对江菲的伤害降至最小。
其中一位年长的男子向水凝烟伸出手，“你就是这位小姐的朋友么？刚才的短信是我发的。很抱歉，我见她单身喝酒，就将她邀了过来，没想到会喝成这样。”
在酒吧里挤出的汗水已经干了，折腾了这么久却没有再出一滴汗，反而怪异地发起烫来，以至风吹到皮肤上更觉得冷了。
“我……我知道。”
眼看着她又要倒酒，水凝烟忙上去抢过酒瓶，急急喊着：“菲儿，别喝啦！”
一切，应该与她无关吧？
重拳出击打算粉碎江菲这块又臭又硬的坚石，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没底的超级海绵上，这种失重的感觉同样打击心脏。
“江菲？她八点多就回去了。我看着她去取的车。”
水凝烟站起来，绞着手指，“对不起，原先生，菲儿脾气不大好，但人很好的。”
“菲儿，别这样，我们先打车回去，明天再说，好不好？”
原智瑜大吃一惊，连声喝骂着，戛然停住车，冲出去打开后面车门，一把将水凝烟拎出江菲的魔爪，将试图跑出车来追打的江菲推倒在软软的座椅中。
他回忆起她的葬礼，只记得没完没了的雨天，甚至连那之前之后的许多天，都成了脑海深处最阴霾的回忆。
深夜的风很凉，地面更冷，水凝烟鼻子已经塞了，头也一阵阵的疼痛，知道自己吹了风，感冒症状加深了，怕传染给江菲，也不敢太靠近她，只是努力拉她坐起，不让地面的冷意把她也冻着。
她的未来丈夫还不知道在哪里，但江菲的幸福生活已指日可待。
女孩叫道：“我怎么说话？我再怎么说话也没这娘们蠢吧？刚才骂你的话哪句儿像打人的嘴巴里出来啊？也就你们男人贱，越被骂越往前凑得欢！”
她轻笑，语锋尖锐，“可我和凝凝通话时，她一直都提起过你，说你对她非常照顾。她长得很漂亮，性格又安静，通常男人见了都会对她多看几眼。小恩小惠刻意讨好她的事，她早见识得多了，也早就习惯了。我还没见她因此特地提过哪个男人对她好。林总的工作繁忙，连和我通话几分钟也是匆匆忙忙，又要有怎样的动力才能‘非常照顾’她呢？”
水凝烟收好手机，才记得忘了告诉林茗，江菲目前正在苏荷酒吧。
她敢情是迷糊了，到现在连水凝烟都没能认出！
江菲给风一吹，手脚倒好像有了些力气，一路往前走着，一路嘟嘟囔囔地按着手机。
“美国产的一种解酒药。杯子里是蜂蜜加上葡萄糖水，也可以解酒，也可以保护肝胃。这娘们平时很少喝醉，不提前保养下，明天有得她受的。”他转头笑了笑，“我们常出去应酬，所以身边总会带着这些东西。有备无患嘛！刚听说她醉了，就冲了一杯蜂蜜糖水带过来，居然在她身上派上用场了！”
“嗯，看来嗓子也好了。我就说了不用去医院，这不幸亏没去？小小的病就打针挂水，早晚抗药性强了，等年纪大了真有啥大病，连药都没法用。图了一时痛快，算算还是花钱败了身体，要多不合算，有多不合算！”
明和*图*书天，应该上不了班了。
水凝烟很少去酒吧，可也知道SOHO就是南京1912街区苏荷酒吧，地方虽不大，人气却很旺，算是南京最有名的酒吧之一了。
她正一边开怀大笑着，一边倒了杯洋酒，飞快地灌入腹中，喝得不亦乐乎。
甜甜的，温度也正好。
她不是铁人。不论是身体，还是心理，她都需要休息。
原智瑜回答着，手中一刻不停，把江菲拎到车门边，又弯下腰，打算抱住她送进去。
江菲这个女孩，落泪的时候可真不多；堂堂大男人给她逼得落泪的倒是不少。
水凝烟拨开她的手指，正要再喂她喝些浓蜂蜜水时，额上忽然重重着了一下，还没醒悟过来出了什么事，手中的真空杯已被打翻，粘腻腻的水洒湿了胸腹前一大片，头上脸上，更是被江菲没头没脑地一拳接一拳打了过来。
“啊？为……为什么？”
凭他是谁，如果发现对面龇牙咧嘴张着血盆大口的母老虎，忽然变成了一只嫩生生才出世的小猫咪，总会受到某种另类的惊吓。
“什么？我这就回1912去找。”
毫不犹豫地跨进车，发动引擎，迅速驶开。
“菲儿，要不要我帮你接电话？”
与她无关。
“那封让凝凝自杀的分手邮件，是我发的。”
他不容置辩地喝了一声，啪地将后面车门关上。
匆匆开门时，已经惊动了水妈妈，探头出了房门问：“怎么着了？”
原智瑜忙将水凝烟护住，高声叫道：“别疯了！她是凝凝！你天天夸的好姐妹凝凝！”
望着眼前脸色苍白、纤瘦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女人，原智瑜咳了一声，尴尬地笑了笑。
“这什么人呀，打过来又不说话……”看来江菲在喧闹声中根本没听到凝凝在说话，咕哝着又按断了电话。
原智瑜眯起眼，“你怎么说话呢？”
“菲儿，菲儿……”
让对方后悔，正是可以让被抛弃方心里获得平衡的最好方式，也是对负心汉最有效的报复。
这一次，沉默了更久后，他才回答：“先找江菲吧，明天我们再细谈。”
如今他可以丢开江菲对水凝烟移情别恋，以后他就很可能抛开水凝烟对别的女人移情别恋。
“你个袁大头去死吧！”偌大的牛皮拎包就要往前方的原智瑜头上砸去。
“菲儿！”
我们已痛失生命中最爱的另一半，只希望在有生之年寻得圆满。
谁欠谁的？
水凝烟更汗颜，连连道了谢，那男子又帮着她将江菲扶出酒吧，才回了座位。
“好！”他云淡风轻地对那个漂漂亮亮的女孩说，“这里又不是打不着车，你有手有脚有嘴又没醉，自己叫辆的士回去吧！记得要发票，明天我给你报销打的费！”
“没关系，我打车。”
不过这人为了帮她们连女朋友都扔大街了，她如果不接受人家好意，也就太不知趣了。
水凝烟惊出一身汗，忙回复过去：“请看住她，我半小时内到。”
让他找去吧！
那女孩张了张唇，气势弱了些，但依旧强着嘴：“不愿意！要送你送！”
依然是那年长的男子善意警告，并不肯拿水凝烟的钱。
原智瑜皱眉，毕竟不好往深里打听人家的私事，向水凝烟说道：“这娘们醉得厉害了，你别理会她，坐前面去，先回家，等她明天醒来再找她算账吧！”
这时，对方不知说了什么，江菲已气得跳起来，满脸通红冲着对方叫喊：“你才吃错了药要进精神病院！”
这样热闹的地方，真的不适合她来。
他终于抬头，眉目间满是无力回天的悲哀。
水凝烟看着液晶屏暗下去，再拨号时，发现已经亮不了了。
“菲儿，冷静些！”
冷得她直打哆嗦。
水凝烟心里一抽，急急辩解：“我没有……菲儿，我不会抢你boyfriend……”
可没陷进去的是你，你又怎么断定，别人没有陷进去？
那女孩却开门走了出来，恼火地说：“智瑜，这里又不是打不着车，帮她们叫辆的士来就算了，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干什么啊？”
“这是什么？”
他打开后面的车门，低头去扶江菲时，车中忽然传来一个女孩俏生生的责怨：“喂，智瑜，你不回家呀？”
最后的通话声中，水凝烟听到江菲正在和什么人说着，“来，再喝，喝……”
里面早就没座位了，DJ和驻唱歌手很会调动气氛，客人跟着节奏跳舞拍手，放声应和，把本就相对狭窄的空间更充斥得更加逼仄。水凝烟挤在人群中，把舞台附近的散座找了一遍，并没有看到江菲，却已给挤出了一身大汗，气喘吁吁。
最快活的只有江菲了。
再打过去两次，江菲再没有接听。
水凝烟额头三条黑线挂下，真觉得有乌鸦从头顶飞过了。
至于那什么死去的新娘送葬的新郎，说不准是猜准她吃软不吃硬的个性，把韩剧中的悲剧情节搬了一套过来忽悠她吧？
江菲正满怀算计咬牙切齿地动着小女人的阴暗心思，忽然又听到了林茗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。
同桌的还有二男一女，看着她的表情很是无奈，和周围正high到顶峰的气氛很不协调。
林茗刚和她分手，主动打电话来讨骂算是活该，这个“袁大头”，不是她同事吗？
“林茗，菲儿呢？”
“所以呢？”冰橙汁被喝光了，几粒快要溶化的冰粒被江菲晃得丁丁作响，“我和你那个Fay一样嚣张吵闹，一样脾气暴躁，一样倒追你，追了你……两个月。所以，成了自动送上门的替代品？”
水凝烟已经不敢细想。
他自己一直处于试图交往下去的状态，能依稀觉察得到江菲的动心，但那种掩盖住自己本性的动心，在他看来并不是真正的爱情。
他嘲讽地摇了摇头，苦笑。
电话那头沉默片刻，答道：“凝凝，我们分手了？”
“袁大头”不耐烦了，可能也有些诧异了，高声在叫着：“说话吧，你这疯娘们！一会儿高压水泵，一会儿又没嘴葫芦了？要装死就别给我吱声儿，吱了声请拜托把P放完！”
念大学她们睡上下铺时就说了，对方的孩子，以后要认自己做干妈。
可她并没有烂醉如泥完全丧失神智的朋友在身边，打车回家是容易，可回去后只会更委屈，更生气吧？
这种自以为最好的分手方式，以及他分手时冷冷淡淡的态度，看起来根本就是丝毫不顾惜对方感受而翻脸无情的准确写照，早让江菲怒火中烧。
水凝烟等到了晚上十点钟，还没等到江菲回来，心底渐渐开始不安，不时跑到阳台向下张望。
副驾的位置，还坐着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，神色疲倦，显然不乐意插手这档子事。
“1912。”
“明天，明天……可我一天也不想等！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？连凝凝这死丫头都能趁我不在家的几天抢了我boyfriend，何况别人？什么都看不透，看不透！哈哈……”
“安静点！再发酒疯我扔你到玄武湖里洗澡去！”
酒红褪去，她的面颊看来有些苍白。
所以，让她尝尝一个人半夜三更沦落在街头等车的滋味。
可惜，人心从来无法捉摸。
到底是刚刚动心的权衡利害，还是动心已久的患得患失，他根本分辨不出。
脸上滚荡，额上却凉凉的，浮着一层汗意；倒是水凝烟自己的掌心，好像比江菲的脸还要烫些。
到1912街区时已经过了凌晨零点，正是苏荷酒吧最热闹的时候，早就不让进了。水凝烟解释了要找人，这才放了行。
隔了片刻，短信提示音响起，却是个陌生的号码。
水凝烟明知是江菲的酒后幻觉，也顺势把解酒药放到她唇边，“嗯，晕车……那快把晕车药吃了吧！”
“回啊，不过我得先把我同事送回去。”
急一急他也好！
这一认真又让水凝烟吃了一惊。
“盛枫已经死了。”
出租车上，水凝烟先打了个电话给林茗。
水凝烟捡拾起手机，慌忙将电池和后盖装上，开了机，发现液晶屏还亮着，却已碎出了几道裂纹，并有了一大块漆黑的暗影，显然免不了要换新机了。
明明是她失恋买醉，还能相中一个有钱又大方的陌生男人为她买单。这种眼力和魄力，实在让水凝烟望洋兴叹。
好在，这一回，有人接听了。
有些债可以欠，有些债却不能欠。
她上前一步，低声道：“菲儿，我从没想过，会和林茗在一起。如果没有你，他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。同样，如果没有你，我对他说什么也不是。”
原智瑜从后视镜中注视着她，拇指往下向她做了鄙视的手势，“娘们，你退步了！上回告诉我你甩过的男人排了一条长街，今天怎么就一火车皮了？得再努力一把，甩上两条大街的男人，才算符合你这娘们的凶悍嘛！”
听那里的气氛，显然是个很热闹的酒吧或KTV包厢，可至少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回个电话吧？。
这人也知道她？
水凝烟哪敢答应，连声拒绝了，正要往楼上包间去找一找时，忽然听到了一两声熟悉的笑声，夹在人声鼎沸中传来。
忽然就从那口不择言的怒骂中听出了一丝担忧，让水凝烟有了点勇气。
忽看到江菲吸着鼻子，眼睛里似乎有大汪水滴快要滚落，他又怔住，抽了两张面纸递过去，勉强笑道：“哎，你这是怎么了？快把鼻涕擦一擦，别弄脏了我的车子，白天才洗过呢！”
便是水凝烟，她也一定会让她离这人远远的。
沙哑的高声喊叫，伴着男男女女的喧哗声和摇滚音乐声，让水凝烟半天才听出这应该就是江菲本人在说话。
水凝烟急急地夺过包，拉紧她的手劝说：“菲儿，我们在车上呢，有什么事，我们明天再说好么？”
她有把握，明天就让林茗就竹篮打水一场空，为今天的无情受到报应！
“对不起。”林茗道歉的声音很低，口气也很诚挚，却坚决有力，“我相信，趁着两人没陷进去时分开，对谁都好。”
“菲儿，菲儿，我是凝凝，你在哪？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有拐弯处的汽车响着喇叭呼啸而过，明亮的灯光从江菲脸上一闪而过。
“袁大头”多半听到了那声喇叭，敏锐地问：“你们不在家么？现在在哪里？”
这人连江菲名字都叫不出来，显然只是萍水相逢。江菲又怎会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起喝酒，还喝得烂醉，连手机都不晓得接？
江菲显然没醒，一脸朦胧地拉开她的拎包，拿了手机放到耳边。